記者歸來:您是從1989年開始從事媒體工作,輾轉了很多家報社,怎麼走上調查之路的,怎麼走上調查類的記者?
王克勤:我可以這樣説吧,很多人也問到這個問題,我覺得性格決定命運。一個什麼性格,最後就選擇一個適合你做的事情。按照現在這個社會來講,我開始的起步非常好,我一畢業就是給領導當秘書,在一個部門做宣傳幹事,曾經還在國有企業當過副廠長。對於現在的這樣一個功利時代的人來講,傍大款的時代來講,既有做大官的機會,也有發大財的機會都放棄了,為什麼?我覺得那些事情好像跟我不太適應,我覺得是第一,我可能天性比較笨拙,就是看領導的臉色行事,我不會,所以每每説話都讓領導覺得不爽,這很重要。然後經商,包括做企業,也要會把握機會,要十分的靈活才行,我很笨拙,比較傻,所以靈活度不夠,又笨得不行。然後我覺得在行政機構幹得好與壞,不是你自己能説了算,是領導説了算,領導不高興,你永遠沒希望。所以後來我發現我還是寫字比較好,寫了字白紙黑字在那放著,領導不能否定我發表報紙的文章,我個人也喜歡寫東西,然後我就選擇記者。選擇記者以後呢,我覺得本人出生平民老百姓,當然我開始幹記者,也不是特別好。我剛開始幹記者,也是幹兩會的記者,參加兩會,跟著政府領導幹部去採訪覺得好光榮。後來時間久了對這個理解就更深了,更多的是接到了老百姓的投訴和上訪,然後本來就是草根出身,看到老百姓到自己這來求助,覺得一看到老大爺,覺得自己父親坐在面前。“人之老也,吾之老也;人之憂也,吾之憂也。”我這個人可能天生這個心比較軟,覺得需要去為他們搖旗吶喊,覺得應該做這些。我覺得這些都是本分。
記者歸來:所以您最終選擇用記者的方式,寫的方式去幫助您看到的這些人?
王克勤:然後這些老百姓的權利被傷害,往往都是政治權力的、商業權力的濫用導致的,這是調查性報道的特徵。於是做這個事情,我覺得特有實現感,特有給社會和他人帶來幫助內心的這樣一個滿足感,實際上我不是為了幫助別人,我是為了幫自己,讓自己的內心多一些滿足和喜悅而已。
記者歸來:王老師剛才用一種幽默的方式説自己笨,我感覺您內心深處是極其善良,有正義感的,只希望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真實的可以幫助別人的事情,讓您的這種善良感可以得到滿足。其實做調查記者還是很辛苦的,我們知道現在媒體的人流動性也非常大。您走過了很多的媒體,但最終還是選擇這樣一個挺苦的差事。曾經也因為長期調查,我們聽説也非常的貧困,甚至受到威脅,因為揭黑也是有危險性的。有沒有想過在之中放棄,幹不下去了,太累了,有過這個想法嗎,在這麼長的職業生涯當中?
王克勤:什麼叫做幸福,做自己喜歡的,做自己所喜愛的事情就是幸福。我做著自己非常愛的事情,那麼我放棄就是對自己極大的傷害。好多人也在説,説覺得王老師您得累嗎?我説我一點都不累,我説感謝上蒼,我還有累的機會。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在失業,在待崗,他們找到一個累的機會都沒有。我覺得這樣一個龐大的群體,我比他們幸福指數要高得多。第二,還有很多的人很累,做的是為了養家糊口,做一份自己不喜歡的事情,就是為了養活自己。我針對這個群體的人來講,我的幸福指數要高的多,我不禁有一份差事,而且幹的是自己喜歡的事情。第三個層次,我不僅幹的是自己喜歡的事情,而且我認為把我的理想,我的追求,我的事業都放到這裡面了。較之於許多沒有工作的人,我有一份工作,我累,累得其所。較之於很多人幹著很無趣的事情,僅僅是為了養家戶口,我幹著自己喜歡的事情,我累得其所。因此我覺得,我的幸福感是很高的,我在做著自己所喜歡,所熱愛,並且能養家糊口,而且能把自己的理想沉浸於此,我可以理所當然的去熱愛。那麼由此帶來的一系列的問題,我覺得是正常的,你選擇了,你就應該承受。就像去做戰士,上戰場,你既然做了戰士,那就沒有條件可説。選擇警察了,警察在跟歹徒搏鬥的時候也隨時會犧牲,做記者也是這樣,這是一個常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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